向妇女提供贷款一度被认为是划时代的变革。但是，在短短三十年里，一系列突破表明，妇女──特别是贫穷妇女──信誉良好，可以成为非常理想的金融产品消费者。

今天，世界上大多数微型金融客户是妇女，这一点在针对特贫人口的项目中尤其明显。事实证明，微型金融不仅适合妇女，也受益于妇女。妇女特别注重储蓄，其贷款偿还率超过男性。微型金融取得的一项重大突破是它能够发现妇女企业及其使用金融服务的特徵，然后根据其需求定制产品。C·琼·魏德曼(C. Jean Weidemann)在其经典著作《妇女金融服务》中阐述了向贫困妇女提供信贷的基本方法：提供适合销售和服务型企业的小额短期营运资本贷款；帮助妇女克服行动不便的困难，上门服务；帮助她们克服法律障碍，采用集体担保和品格推荐的方法，而不依赖抵押品；依赖相互关系和群组程序取代书面文件，以便不识字的妇女参与；向妇女讲解如何成为良好的信贷消费者。近年来，微型金融业还更加注重妇女长期以来提出的储蓄需求以及其他金融服务需求，例如消费、住房和教育贷款。

经济和业务益处

衡量微型金融成就的根本标准是客户在脱贫方面是否取得进展。据微型金融影响评估专家苏茜·萨利卜-鲍尔(Suzy Salib-Bauer)对国际机会组织在加纳设立的一家微型金融机构斯那皮·阿巴信托公司(Sinapi Aba Trust)所做的研究，42%的"老客户"(加入项目至少两年)在脱贫方面取得进展(从"特贫"转为"贫"或从"贫"转为"脱贫"，基于标准家庭资产与收入指数评定)。菲律宾的一个专门为贫困妇女服务的微型金融机构ASHI发现，在首次申请其服务的客户中，77%为"特贫"人口，而两年之后该比率下降至13%。

贫困妇女不仅重视投资于收入和增长机会，而且关注风险管理和应急能力，以便应对突发事件和重大事件，例如结婚、生育、子女教育、丧葬等。因此，她们十分看重储蓄服务，总体而言在投资方面比男人更加谨慎，与男人管理的企业相比，妇女企业的成长速度较慢，但却较持久。我们对妇女企业增长的了解大部分是基于她们使用营运资本贷款的方式，因为迄今为止只有为数极少的妇女能够获得以资产为抵押的较大数额的贷款。2001年，国际机会组织的微型贷款产品经理和妇女贷款顾问丽莎·库恩·弗莱奥利(Lisa Kuhn Fraioli)分析了加纳妇女企业由于营运资本增加而发生的变化。她发现，随着这些企业资源增加，可靠性提高，经营项目多元化，开发获利率较高的产品，增强竞争力，提高市场声誉，妇女对企业的控制能力增强，与供应商和客户的关系也得到改善。

即使资本略有增加也会带来重大变化。一笔50美元的贷款使萨尔瓦多一位有八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兼卖豆类和大米，而此前她仅仅做豆类生意。在产品多样化方面这一微小的改变使她的生意更加稳定，也增强了她养家糊口的能力。除了这种缓慢的渐进增长模式外，也不乏企业迅速扩大的事例。例如，菲律宾一位妇女从在路边卖乾柴起家，利用一系列贷款建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木材加工场，拥有十名雇员和一辆卡车。有了资产贷款，妇女就能进行战略投资。一位加纳妇女利用资产贷款购买了一台制冷机，一个月之后每天就能生产和销售500只冰淇淋。

个人影响和家庭福利

许多关于效果的研究发现，在一些情况下，仅仅有一笔现金──以及对该现金更强的控制力──就能够增强妇女的能量。的确，世界各地的研究一致发现，增强自信是微型金融最显著的影响之一。

随着自信增强，妇女在家中的社会地位也得到提高。加纳微型金融机构斯那皮·阿巴信托公司(SAT)的妇女客户发现，由于她们的收入增加，丈夫和子女对她们更加尊重，她们能够要求丈夫分担一部分家务(特别是洗衣)，避免金钱导致的争吵，也更受家族和婆家的尊重，甚至能够导致家庭暴力终止。印度的妇女联盟/合作社"工作妇女论坛"(WWF)发现，由于妇女能力增强，该组织曾经遭受家庭暴力的成员中分别有41%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和29%的人通过组织的力量制止了暴力继续发生。妇女也更多地参与决策。尼泊尔的妇女授能项目(WEP)就是一个例子，该项目综合了储蓄、信贷和扫盲工作。WEP的统计表明，参加项目的妇女中有68%的人在计划生育、子女婚嫁、买卖物业和送女儿上学方面取得了更大权力。

最显著的授能影响见于"信贷配套服务"以及把信贷与教育、培养领导能力、解决社区问题、业务开发及其他活动相结合的集体项目。

良好的效果并非局限于个人能力的增强。为妇女提供金融服务还会产生"多重效应"。简言之，妇女把较多收入用于家庭，改善了家庭居住条件、营养、医疗保健和子女教育，而家中的女孩受益尤大。伦敦经济学院教授西尔维娅·钱特(Sylvia Chant)在拉丁美洲做的研究以及对非洲和亚洲的一些研究表明，男人通常把50-68%的薪水用于家庭，而妇女"基本上不给自己留下分文"。

社区参与

虽然大多数研究侧重于对企业、个人和家庭的影响，但也有证据表明妇女的自我意识以及社区内其他人对她们的看法发生了变化。这些观念上的变化导致越来越多的妇女参与社区的领导事务，有些妇女甚至担任了政治职务。

据一个称为"根除饥饿"(Freedom from Hunger)的"信贷与教育网络"报告，其在加纳的客户在参加项目后为别人提供业务咨询的可能性明显提高，其在玻利维亚的客户则比普通妇女更有可能竞选公职或参加社区委员会或工会。印度的WWF发现，该组织超过89%的成员曾经就本社区的急迫问题参加民权活动。国际机会组织在哥伦比亚的附属机构"博爱"(AGAPE)支持的微型金融机构"美洲信托银行"(Las Americas Trust Bank)的客户为把电源接入本社区从事了组织、谈判、集资活动。

未完成的图画

但是，毫不奇怪，仅仅依赖传统的微型金融服务并不能导致在经济、社会和政治领域全面增强妇女能力。事实上，在许多情况下微型金融产生效果的原因并不是它改变了占据主导地位的法律或文化，而是避开了这种法律或文化。虽然在一些家庭中丈夫帮助做家务或经营企业，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妇女客户都未能──甚至没有尝试──挑战现状，她们所承担的责任常常使她们的工作负担更重，也因此更加劳累。不过对大多数妇女而言，增加的收入和独立能力使她们感到值得付出这种代价。

在某些情况下，随着妇女的收入增加，男人对家庭的贡献降低。有些妇女受到压力，要求她们把贷款转移给丈夫或另一位男性亲属，使她们的负担加重，却并非总能受益。据某些微型金融机构报告，在妇女成为其客户后，家庭暴力增加。但是，在孟加拉国研究信贷对妇女的影响逾十年的萨义德·哈什米(Syed Hashemi)和悉尼·舒勒(Sidney Schuler)发现，与普通妇女相比，参加信贷组织的妇女较少遭受家庭暴力。个别妇女在社区中的声望提高，但宏观层面通常并无变化，无论是在市场中还是在社会中，妇女的权利和机会都没有普遍增加。

在增强妇女能力方面发挥巨大作用的微型金融行业也遭遇了贯穿整个社会的文化壁垒。多年来，孟加拉国率先发展妇女客户的"乡村银行"(Grameen Bank)聘用的贷款工作人员中只有5%至10%是女性，而且这种情况相当普遍。许多微型金融机构在招聘人员方面接受了排斥妇女的文化偏见(有时表现为对安全、辛劳、能力、教育等因素的考虑)，而没有对偏见提出挑战。在津巴布韦，一种流行的偏见是歧视骑摩托车的妇女，但对许多贷款工作人员而言这是工作需要。虽然许多男性在担任贷款工作人员时很受妇女欢迎，但一些个案表明，妇女担任贷款工作人员还会产生另一种益处，即树立楷模和"姐妹"的形象。总体而言，微型金融行业没有努力推动妇女担任董事或高级主管等领导职务。许多微型金融机构有至少85%的客户是妇女，而担任领导职务的妇女却不足25%。

更糟糕的是，有些微型金融机构基本上不把妇女视作一个市场。贷款人员仍然认为许多妇女拥有的企业只不过是创造收入的工具，并不是具有增长潜力的正式企业。如果微型金融机构在营销金融产品时没有主动把妇女考虑在内，妇女的理解常常是她们被排斥在外。哥伦比亚的一个信托银行项目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该计划原来仅仅为妇女服务，改成同时为两种性别服务后，第一次介绍会上的14名可能的客户中有13名是男性。另外，为妇女设计的信贷项目常常拘泥于一成不变、不考虑客户具体情况的方法，没有就客户的资产和需求等更深一层的信息做出反应。因此，许多妇女在无意中被排斥在外或无法取得她们本来有能力取得的进步。

即使是关于妇女企业的性质和以最佳方式向她们提供金融服务的基本知识有时也被忽视或在新情况和新压力下丧失。值得赞扬的是，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就其在塞尔维亚和黑山的项目委托了一项性别评估。该项研究的报告指出，令人忧虑的是，向妇女提供金融服务的"基本方法"被忽视，部分原因是强调中小企业借贷。另一个例子是，世界各地许多个人信贷产品仍然要求提供抵押品，即使是通过数额日益增高的集体贷款建立了良好信誉的妇女也不例外──尽管金融机构普遍了解与男人相比妇女较少有能力提供抵押品和个人担保──这种要求基本上阻碍了妇女的信用升级，使她们无法利用层次较高的金融产品。

未来的突破性进展

综上所述，与过去三十年向贫困妇女提供金融服务的突破相比，进一步创新可能具有同样重大的意义。微型金融行业中的奖励机制导致该行业中的金融机构在增强可持续性、开发大批客户、迅速扩展业务、建立新的资金来源等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但是，巨大的潜力尚有待开掘，必须有更强的奖励机制，以便促使金融机构更好地理解项目要素中导致增大客户影响的综合性方法，例如上文所述的妇女授能方法及下列方法：主动向妇女提供"升级金融服务"，包括通过信用升级为妇女提供较高层次的贷款产品；满足妇女对安全便利的储蓄服务的需求；不仅重视提高收入，而且重视累积资产和社会资本；主动为农村地区的客户服务；以接受微型金融服务的集体为途径化解艾滋病危机；促进妇女担任微型金融机构的领导职务；最重要的是，向最贫困人口提供金融服务。

在讨论妇女和微型金融的题目时，前段列举的最后一点──向最贫困人口提供金融服务──必须予以充份重视。微型金融行业如果要制订客户导向的日程，就必须了解哪些人未能获得服务，尝试超出目前的限制，以便确定能否在盈利基础上向此类妇女──以及最贫困的男人──提供金融服务。微型金融行业在以往的基础上形成的信条是，微型金融最适合城市或近郊的中等贫困人口和不属于贫困但容易遭受灾难打击的人口，尽管有些证据表明事实并非如此。该信条可能反映了微型金融机构目前掌握的情况，但是，仅仅在20年以前还很少有人相信微型金融机构能够收回其融资成本。

只要看一下埃及的微型金融服务就会知道上述困难能够克服。根据美国国际开发署2000财政年度的一份报告，有六个埃及微型金融机构报告了总共72,634名客户，其平均贷款额为506美元。这些客户中只有17%是妇女。在2002财政年度，这六个机构报告了总共115,345名客户(增长59%)，其平均贷款额为372美元，客户中有54%是妇女。秘诀何在？美国国际开发署极力鼓励长期接受其资助的金融机构增加了一种专门为妇女设计的集体贷款产品，目前这些金融机构的新增业务几乎全部源于该产品。这是一个具有经典意义的例证，它说明了真正把妇女当作一个市场所能产生的变化。另一个例子是国际机会组织在阿尔巴尼亚的合作夥伴PSHM。在推出针对妇女的一种个人信贷产品后短短六个月内，该机构的妇女客户业务量从占总业务量的22%上升至44%。这种新产品的特徵是贷款规模小、担保要求灵活和营销方法新颖。上述机构在短期内取得的惊人成就表明，长期的妇女参与障碍是可以排除的。

我个人的经验表明，微型金融行业的大多数人──业务人员、捐助者、研究人员、决策者──都希望发展更多妇女客户，确保对其本人及家庭产生最大的良性影响。但是，该问题没有像许多其他紧迫问题一样受到重视。金融机构局限于眼前的生存竞争，而捐助者不愿在拟定日程方面担当妇女的代言人，或者不愿给人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当地文化的印象。

人们常说，变化的第一步是认识到可能性。过去数十年中，我们看到有可能向妇女──包括非常贫困的妇女──提供服务，改变她们本人及其家庭和社区的经济、社会、精神和政治状况。事实证明，向妇女提供金融服务是一个极好的想法，而且今后的成果将更大。

(本文大量参考了作者与丽莎·库恩·弗莱奥利(Lisa Kuhn Fraioli)共同完成的研究及书面报告。欲更加全面地了解微型金融对妇女的影响，请查阅苏茜·切斯顿(Susy Cheston)和丽莎·库恩·弗莱奥利合著的《通过微型金融服务向妇女授能》(Empowering Women through Microfinance)一文。该文载于《脱贫之路：针对特贫家庭的微型金融创新》一书，由库玛里亚恩出版社(Kumarian Press)于2002年出版。)

备注：本文表达的意见不一定反映美国国务院的观点或政策。